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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 (一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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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 (一更)

◎明遠又如何能不傷心◎

七十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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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山時, 舉目皆是前往賀壽的修士。

下山的路,則顯得冷清了許多,很快, 他們一行人就到了崇安峰山腳。

彌月停下了步子,她對著明遠淺行一禮,“彌月便不再相送。”

明遠頷首,他對著彌月回了一禮, “多謝姑娘出手相救,待……”

明遠的聲音戛然而止,在他們身後的崇安峰上,陡然傳來巨大的聲響。

眾人皆是叫著聲響惹得一震, 擡眼去看,山頂之上,飄起黑煙來,緊接著, 便是燃起的烽火。

“師父!”何滿慈心中一驚, 她下意識想要拔出腰間佩劍, 重新回到崇安峰去。

誰料明遠卻是擡手制止了何滿慈的動作。

彌月將明遠的動作盡收眼底, 她對著明遠拜了一拜, “彌月回山上去看一看情況, 還請幾位顧著些休城中的普通百姓。”

明遠頷首。

等到彌月的身影消失於鄉間小路, 他才看向何滿慈,“我們先回休城……待事情有個結果,便回離月宗去。”

何滿慈微微皺眉,她下意識覺得師父此舉不對, 可是轉念再想, 前段日子, 明遠說是叫聞人開霽請去作客,實則是幽禁。

現在這種時候,就算知曉崇安峰上出了事又如何呢。

何滿慈眸光閃了閃,她收回了落在明遠身上的目光,低聲應了一聲是。

……

休城裏,謝折帶著虞枝到了城中最高的小樓。

小樓頂上,是一盞古樸上了年月的銅鐘,輕輕推動銅鐘,沈悶的鐘聲便會緩緩傳開去。

虞枝站在銅鐘旁,今日天氣很好,放眼望去,竟是能夠看見遠處的山峰頂端。“來這兒做什麽?”

謝折笑了笑,他擡了擡下巴,示意虞枝看向崇安峰的方向,“帶你來看一場好戲。”

虞枝又等了好一會兒,直到視野盡頭,翻湧起火花與嵐煙,她才轉頭看向謝折。

謝折臉上的神色有些嚴肅,他並沒有去看虞枝,而是擡頭看向了崇安峰的方向。

峰頂的混亂景象落入了謝折的眼眸,他眸光深邃,好似在透過崇安峰山頂的情景,看向旁的什麽東西一般。

“阿枝,當年龍族之禍便是在一場宴會之上,今日那聞人開霽的宴會,雖比不上我龍族盛會那般熱鬧,卻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開場。”

“從今日起,我要他們夜夜難以安眠,要他們知是我回來報仇,卻又無可奈何,與我遇見,仍要恭恭敬敬地喚我一聲龍主,要他們日日提心吊膽,不知何時,我手中的劍會取了他的性命。”謝折緩緩闔眼,等到他再睜開眼睛時,右眼上方,已然附上了一層猩紅色的繁覆紋路。

謝折轉眸看向虞枝,“阿枝,你會怕嗎?”

虞枝深吸了一口氣,她轉身,朝著謝折的方向走了過去。

最後,停在了謝折的身側。

她能有多喜歡那些所謂的大宗大派呢?

那魔修之亂,為首的蒼羽宗分明知曉與自己並無關系,卻仍是將那滅世之禍栽到了虞枝的身上。

他們逼她,逼得她無路可退。

現在,虞枝又何必去害怕呢。

她停在了謝折身側,勾唇輕笑,“不怕。”

兩人站在那高樓上看了好一會兒,直到一只羽毛漆黑發亮的渡鴉從崇安峰上俯身飛沖下來,停在了謝折的肩上。

謝折擡手,從那渡鴉腿上取下了一個小竹筒,竹筒擰開,裏頭掉出來一截紙片。

謝折垂眸看著紙片上所寫的東西。

虞枝卻是盯著那渡鴉看了好一會兒,那渡鴉漆黑,唯有一雙眼睛泛著幽深的藍色,似是一對極為珍惜的寶石。

“走吧,事情正到高潮,輪到我了。”謝折擡手,在虞枝的脖子上輕輕捏了捏,見人盯著他的渡鴉一動不動,頗有些疑惑,“怎麽呢?”

“這渡鴉……”虞枝頓了頓,有些不確定道,“我幾年前救過一只渡鴉,養在竹林裏。”

“那渡鴉翅膀上受了傷,我將它救下後,便與小雪雀養在一起,不過幾日後,那渡鴉的傷口剛好,便消失得無影無蹤……”虞枝頓了頓,她突然皺了皺眉,腦子裏,似是突然多了些什麽記憶一般,扯得虞枝的腦袋生生作痛。

那些原本清晰的記憶變得模糊。

原本分明未曾發生過的事情,卻是猛地躍然眼前,似是走馬燈一般,在虞枝的腦子裏轉圈。

【宿主,凝神靜氣,莫要再想了。】

系統的聲音突然響起,平淡的聲音中,似是帶著一絲焦急。

不知為何,當那聲音響起,虞枝腦子裏的鈍痛竟是當真消了下去。

她有些茫然地擡眼看向謝折,謝折正有些擔憂地望向她,“阿枝?”

虞枝搖了搖頭,她面色已經如常了。“我沒什麽事,你要去崇安峰上,那我在休城雲滿樓等著你嗎?”

謝折的目光仍是落在虞枝身上。

過了好一會兒,見面前的人似是的確如常了,才輕聲道,“明遠他們也該回來了。”

似是為了印證謝折所說的話,虞枝擡眸看向城門的方向,正看到明遠一行走進城中。

虞枝顧不上旁的什麽,提著裙擺,朝著城門的方向小跑而去。

“師父——”虞枝似一只歸巢的小鳥一般,撲到了明遠的身邊。

明遠見到虞枝,凝重了一路的臉色終於有了兩分緩和,他擡手拍了拍虞枝的肩,低聲道,“都多大了,還這般冒冒失失的。”

只是這話雖是在責怪虞枝,可語氣中卻滿是寵溺,沒有半分責怪的意味。

何妙意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,她垂了垂眼,開口時,聲音略有些冷硬,“師兄,我有話同你說。”

明遠沒有回頭,只是聲音聽著有些冷硬,“你的事回頭再說,我有事要與阿枝講。”明遠頓了頓,他轉頭看向何滿慈,“滿慈,你註意著些崇安峰上的動靜。”

“是。”何滿慈應了下來。

而何妙意見明遠想都沒想便開口回絕了自己,臉色一時有些難看。

她沈默片刻,便也轉身離開了。

直到這時,明遠才看向謝折,對著謝折,他反倒不似先前對著彌月那般溫聲細語,聲音反倒也有兩絲冷硬疏離,“多謝龍主這些日子對阿枝的照顧。”

謝折笑了笑,“不是什麽值得提起的大事。阿枝在離月宗受委屈,我總要讓她在龍族這兒舒心些。”

聽到謝折的話,明遠胸膛的起伏大了些,他瞪著面前的人,鼻翼前往外噴吐著白氣。

而虞枝見兩人之間的氣氛愈發奇怪,忙開口道,“謝折,你不是要去崇安峰嗎,快去吧。”

聽虞枝開口趕自己,謝折倒也不惱,他對著明遠微微頷首,“那我便先去崇安峰上了,阿枝,你好生陪著師父。”

虞枝聞言擺了擺手,示意謝折快去忙自己的。

等到謝折離開,虞枝才察覺明遠略有些幽深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。

虞枝叫明遠看得有些不自在,倒也不能全說是不自在,反倒是有些姑娘家的羞怯,“師父怎麽一直盯著我看?”

“你啊……”明遠悠悠嘆了一聲,他看著虞枝,眸子裏似是包含著萬千情緒。

虞枝對著明遠笑了笑,撒嬌似的湊在他的身邊,“師父去雲滿樓歇著吧,梳洗一番,去去晦氣。”

雲滿樓裏,早有準備好的幹凈衣裳。

這些都是謝折吩咐準備的,他想得倒是比虞枝還細些。

等到明遠收拾完出來,虞枝已經吩咐店家準備了些吃食送來了屋裏,她坐在桌邊,正等著明遠。

見明遠走了出來,虞枝笑盈盈地將對面的椅子拉開了些,又給明遠面前的空碗裏盛了一碗湯。

“師父嘗嘗,聽說這是雲滿樓大廚的拿手菜呢。”

明遠瞥了虞枝一眼,他在虞枝對面坐好,輕笑一聲,“怎麽,指望這些便能堵上師父的嘴,好叫師父不再問你什麽?”

虞枝抿了抿唇,“師父!”她聲音脆生生的,分明是在撒嬌。

明遠笑了一聲,只是旋即看起來又有些擔憂,他看著虞枝,眸光深邃,“我還記得,剛剛撿回你的時候,還是個繈褓裏的奶娃娃。”

明遠擡手,在自己身前比劃幾下。

見明遠突然回憶起當年來,虞枝垂著眼,輕聲道,“師父做什麽突然提起從前的事。”

明遠含笑看著虞枝,他輕輕嘆了一口氣,“這一轉眼,當年那個小娃娃都這麽大了。”

“阿枝,我知曉,你這些年過得並不快活。”

虞枝垂下頭去,遮掩住自己隱隱有些發熱的眼眶,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扣在一起,似是有些緊張不安。

“在你小時候,走路都不大穩當,便喜歡抱著我的劍,同我說,你以後一定要當頂頂厲害的人,走在外頭,人人提起你的名字都會心生向往……”明遠說起從前,眉眼間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愁緒,他看著虞枝的那雙眼睛,包含著太多太多情緒了,多到連虞枝都跟著有些悵然。

“師父提起這些事,我都不大記得了。”

“那時候,你還未曾被我收為徒弟,平日總是遠伯伯,遠伯伯的喚我。”明遠看向虞枝,眸子裏滿是溫和,“我還記得,我們的小阿枝抱著比自己還高的劍,站在我面前——”明遠頓了頓,他搖了搖頭,“你瞧我,還沒喝酒呢,倒是有些醉了,同你說起這些來了。”

虞枝聞言半站起身,俯身給明遠倒了一杯酒。

“師父想說便說,阿枝都許久未能同師父坐下來,好好聊聊天了。”虞枝看向明遠,“都是阿枝不好,連累了師父同離月宗。”

明遠看向虞枝,聲音中帶著些微的笑意,“阿枝就不曾羞惱過嗎?不曾覺得憤然?你在離月宗長大,乖巧伶俐又十分懂事,如今不過是因為一個尚未傳揚開的讖言,離月宗的多數人,便想著將你交出去,息事寧人。”

虞枝眨了眨眼,她的呼吸聲放緩了些,卻是沒有開口說什麽。

明遠看著面前由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,輕輕嘆了一口氣,“你啊,怎麽越長大,小時候身上的那點子傲氣反倒愈發少了呢?若是小時候,不開心的時候便會告知我你不開心,若是有人招惹了你,我們阿枝定是半點不會叫自己受委屈的,怎麽如今,反倒有了委屈,卻半點不說了呢?”

虞枝眼眶有些發緊,她低著頭,聲音也有些低,“阿枝哪裏像師父說的這般了,離月宗眾人的做法,雖讓阿枝有些傷心,但我是能理解的,倘若我是他們,也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,師父,亂世之下,這樣的選擇是人之常情,阿枝不怪他們。”

明遠擡手握住了面前的酒盞,而後將其中的酒水一飲而盡,他看向虞枝,輕輕嘆了一口氣,“便是你不滿宗中人的選擇又如何呢?師父總會替你撐腰。”

虞枝聞言吸了吸鼻子,她擡手揉了揉眼角。

明遠很少同她這般掏心窩子地講話,是以虞枝有些不習慣,也有些想要落淚。

“師父待阿枝既有救命之恩,又有養育之恩。”虞枝低聲道,“我總不好叫師父為難。”

明遠許是虞枝一人的遠伯伯,卻是離月宗上上下下百十來口人的宗主。

聽到虞枝的話,明遠嘆了一口氣,他搖了搖頭道,“罷了,不說這些,如今阿枝也有旁的人護著了。”

虞枝知曉,明遠說的是謝折。

只是聽明遠這樣說,虞枝仍舊是有些悵然。

明遠則是繼續道,“只可惜天道不公,阿枝你這樣的孩子,卻是毫無根骨,無論用什麽法子,都不能使體內靈氣充盈,我相信,但凡阿枝你身上有一絲一毫的根骨,如今都無需旁人去護著。”

不知是叫酒嗆的還是什麽,明遠看起來,眉眼也有些發紅,他盯著虞枝,“我們阿枝,分明是頂頂要強的孩子。”

虞枝輕輕嘆了一口氣,她看向明遠,小聲道,“師父說這些做什麽,阿枝如今過得很好,師父無須內疚。”

“更何況,我沒有根骨這件事,師父沒有半點過錯,何須因此責怪自己呢?反倒叫阿枝看著心中內疚。”虞枝抿了抿唇,低聲道,“師父若是再這樣,阿枝要生氣了。”

明遠這才苦笑一聲,他看向虞枝,連聲道,“好好好,不說這些了,你我二人難得坐在這兒好好說話,說些高興的……”明遠頓了頓,話音一轉道,“阿枝覺得那龍主謝折為人如何。”

虞枝一頓,她下意識擡頭看向明遠,聲音也有些低,帶這些小姑娘家的羞稔,“師父怎麽突然說起他來了。”

明遠看著虞枝,他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,“便是這段日子我在崇安峰上,卻也是知曉,那小子在外面一口一個你是他的未來妻子,是龍族未來的聖女,為師總要知曉你是如何想的,若是你不願,我怎麽也要打斷那小子的一條腿,在外面胡言亂語,給我們阿枝惹來許多平白的麻煩。”

聽到明遠的話,虞枝臉上升起一些熱意,她擡眸看向明遠,看著似是有些不好意思,“謝折他待我是極好的。”

明遠聞言,哪裏還不明白虞枝的意思呢?

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虞枝,心中滿是惆悵,“從前阿枝總愛說一直陪在我身邊,不會嫁人,我雖知曉時你孩子氣的話,聽著心中卻是熨帖,如今阿枝長大了,有了心儀之人,我啊,也是體會了一番嫁女的心酸。”

“師父怎麽現在說這些。”虞枝垂著頭,臉上有些紅,“都還是沒有影的事情。”

明遠確實搖了搖頭,他看著虞枝,聲音中多了幾分鄭重,“阿枝,原先,我總想著將你與祝知禮湊成一隊。”

“知禮雖是聞人家的血脈,可是這些年,待你如何,我都看在眼裏。”

聽明遠提起祝知禮,虞枝眸光暗了暗,她的指甲半嵌入皮肉,帶來微微的疼。

“倘若你能與他湊作一對,想來也能過上平安康健,無憂無慮的一生。”明遠嘆了一口氣道,“前段日子,我曾探過知禮的口風,他的確屬意於你,只可惜,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,我竟是到這時才知,他竟是……”明遠頓了頓,聲音聽起來滿是低沈,“竟是從一開始,便懷有目的來的離月宗。”

“師父……”虞枝擡眼看向明遠。

明遠的鬢邊多了兩縷白發。

也是,他怎麽能不傷心呢。

雖說平日三個徒弟中,他最疼愛虞枝,可是對於何滿慈和祝知禮,哪個他不是耗費了心血的。

倘若不是當真喜歡祝知禮,他又怎麽會這些年一直在猶豫,倘若他百年之後,離月宗是交給何滿慈還是祝知禮。

關著的門被人敲響。

何滿慈的聲音在外面響起,“師父,是我。”

明遠輕咳一聲,收斂了面上的情緒,低聲喚了一句進來。

何滿慈身上還帶著外面的涼意,她推開門走了進來,“崇安峰那邊的消息傳下來了。”

何滿慈的聲音壓低,也不知是外面有風吹了進來還是什麽的,虞枝竟是不自覺打了個哆嗦,她看向何滿慈的方向,聽到面前的人低聲道。

“是魔修作亂,許多修士都受了傷,還有很多人失蹤了。”

“失蹤的人,多是七大宗門的小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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